黃昏之後

關於流淚之所以讓人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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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液體落在手背上的時候，他還沒有查覺到發生甚麼事情。

　　過了幾秒鐘後才低下頭去查看，接著第二滴、第三滴落到了更多地方，深色的褲子被水份給染出一圈漸層，地板上的水珠支離破碎，他還是沒有理解這些液體從何而來，直到手掌撫上臉頰才發覺：啊，原來我哭了嗎。這些脫離身體的鹽水很快就會消散在空氣中，但意識到自己在流淚這件事情卻化成了重量壓到心裡頭去，轟焦凍想為何連自己都不放過自己，如果沒有發現正在哭泣也就不會理解那引發連鎖反應的源頭叫做恐懼。

　　恐懼，是的，他想，他或許是第一次品嘗到因為恐懼而無法抑制流淚的酸澀感。

 

　　年紀太輕已經不是甚麼能夠拿到面前擋的藉口，十七歲足以成長一定的堅強，更準確地說，叫做自以為是的堅強。這份強韌能夠讓他們在被阻擾或受傷的時候也能拿起來替自己打打氣，我長大了，這句話卻在真正理解到的時候才發現有多天真。

　　太多接下來會面對的事情，都是無論有預設還是沒料想到依舊會迎來的結果，他們比一般人又更特別了一點，鐵鏽煙硝，火雷冰爆，四周充斥著過多的聲光炫目卻忘了現實殘酷只需要一聲哀鳴就能讓人絕望。轟還記得那個時候發生的事情，他想這件事情同樣的刻畫在所有在場人員的心裡，包含他在內五名實習生與職業英雄抵達現場後驚覺比想像中慘烈太多，職業英雄沒有餘力讓他們先回去求援，失控的天候個性造成街區幾近全毀，他們連思考的時間都不被允許擁有，只能盡全力做著所有能做的事情。

　　輕微的呼喊聲從不遠處傳出來，轟還沒能反應時那一身輕盈的女孩早一步往前跑，接著在視線所及的範圍內，僅僅隔著一根斷裂梁柱的公寓二樓中，小女孩伸出小小的手盡力揮著。

　　在這空想化為現實的世界中，還是有許多無能為力。

　　樓層塌陷下去的瞬間他的冰前線不足以抵達定點，他幾乎同時察覺其他人的行動，世界在轉瞬之間漫長得可怕，然而沒有人成功，冰線停止在碎石塊前。耳中能傳入的聲音突然銳減，轟呆然看著塵土飛揚後落下的寂靜畫面，瓦礫石塊堆疊成山，在那些縫隙與黑暗間小小的紅流以一種蜿蜒姿態伸向他們，就像延續幾十秒前的畫面。救救我，那一絲鮮紅傳達出來的強烈存在感就這樣烙印到他內心深處。

　　轟想就在那一刻，他們都知曉了靈魂的重量。

 

　　會在神經緊繃的現在想起這回事，也是因為和恐懼做了連結，比起沒能拯救的悔恨，更直接的衝擊是生命消逝，許多人會避諱這個用詞，然而這明明是一種自然現象－－死亡對生命來說，就是終點。

　　視線可以從手背移開，消毒水的氣味卻在鼻腔裡常駐不消，他不喜歡醫院。

　　應該也沒有誰會特別喜歡醫院的，他的左臉從血管到皮膚都沸騰起來的那晚是他第一次對醫院有所認識，只是痛得昏天暗地倒也沒有更多感想了。他又想到了小時候常常哭，隨著年歲增長不知不覺眼淚連同內心的荒原一同燒乾燒盡再也沒出現過，小時候的自己好像比現在還懂更多為何哭泣，疼痛，悲傷，安心，憤怒。然後來到雄英後轟遇到顛覆至今人生的綠谷出久，他的眼淚是回歸初衷的證明，接下來就沒有了，說不定在情感表現上從來就是缺少些零件。

　　其實也沒有很在意自己會不會哭，比起自己的喜怒哀樂他更樂於看著綠谷出久那瞬息萬變的臉，而在和自己對上視線後會化成笨拙的笑容，他很喜歡這副表情，應該說不管甚麼表情他都喜歡，綠谷出久的一切從髮絲到腳趾都有著吸引人的地方。只是現在閉上雙眼沉睡的樣子看似安詳卻沒辦法忽略那些儀器低沉的運轉聲，原本是不能待在這裡的，是轟罕見的用請求語氣向跟醫院有些關係的前輩求助，他甚麼也不會做，只要能待在這裡就好。

　　抵達病房的時間是將所有事情處裡完的夜晚十點半，他藉由協助走進綠谷出久的病房，轟看過綠谷受傷，也見過躺在醫院病床上的模樣，但沒有一次是像現在這樣光是呼吸這房間的空氣就覺得難受。藥物的味道混雜消毒水又混雜了些微血腥味，把原本屬於綠谷出久的氣息徹底掩蓋住，轟克制了想要靠近的念頭，覺得對自己的忍耐力毫無信心。

　　房間裡只有兩張椅子和隔壁病床，轟將椅子拉到可以筆直看著病床的牆邊坐下，他拿出了閱讀用的眼鏡戴上。不過翻開書後五分鐘就徹底放棄，一個字也吞不下去，轟的焦躁和意識綠谷正在視線範圍內的心安對撞掀起內心波瀾，最終只能將注意力放飛。

　　而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在哭泣。

 

　　會想起小女孩的事情也就代表轟意識到，他或許要有些可能會和綠谷出久分離的概念與準備。

　　而在意識到這點的時候恐懼蔓延所有思緒，化成淚水傾訴著初嘗苦澀的害怕，轟發現他光是假設－－僅僅只是去試著思考，沒有綠谷的未來－－心口就感到難受。

　　轟焦凍很明白的意識到：自己非常害怕會失去綠谷出久這件事。

 

　　心電圖的波型穩定曲折，他任由淚水落在四周，起身來向床靠近了點，他能看見氧氣罩中的嘴正努力將氧氣送入體內，臉上沒有太多外傷，身體裡卻不是太樂觀。轟想為什麼我們才十七歲，而我們又有多少次必須要面臨彼此與終點擦身而過的經驗，事實上，他從來沒有去假想過未來應該會是甚麼樣的，可現在卻被想像沒有綠谷的世界後感染的恐懼驚嚇到。

　　我該怎麼做才不會失去你。

 

　　轟看著手掌中那從自己眼角落下的淚珠，默默發誓這將是他最後一次因為恐懼而落淚。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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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決不會讓沒有你的未來發生